秋陌君罹

01
       “你家散老师最近不太对劲。”
       优瓦夏抬头睨了一眼凑过来一脸正经的湫泠，面无表情地把作业又翻过一页。
       “哦。”
       “这么冷淡？”
       “那你还指望怎么样。”
       “难怪散人婚内出轨，原来啊原来。”
       优瓦夏写作业的手顿了一下，墨水从羽毛笔尖滑落，在羊皮纸上晕开大片的痕迹:“你说什么？”
       “整天神神叨叨在霍格沃茨角角落落找什么，好像是一种花。是不是有喜欢的小姑娘了，还送花。优哥你地位不保啊。”湫泠颇有些得意地偏偏头，搭在肩膀上的长发又不安分地向下滑了滑，让优瓦夏第无数次想把它揪下来。
       “又在瞎扯些什么。”优瓦夏低下头，“情报来源？”
       “格兰芬多内部。田蕤告诉我的，绝对可靠，如假包换。”
       湫泠拍胸脯向优瓦夏保证，大幅度的动作让他的头发滑至背后，让优瓦夏第无数加一次想把它揪下来。
       顺手把那个招摇的耳环也拽下来，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02
       田蕤感觉散人最近不太对。
       初见端倪是在草药课上，散人的手边放着几支扎起来的长长的开着黄色小花的花枝，很明显的在草药课课本上从未见过。
       “这不是魔法世界的花吧？”田蕤用肘撞了一下散人，“也不是英国的花吧？”
       散人略显讶异地抬起头点了点，木呆呆的，伸手去拢那一束花。小花黄褐色的四片花瓣低垂着，在阳光里略显出青涩的模样。田蕤侧过头看那些花。
       “这好像是……”
       “连翘。是连翘吧？”
       散人手一抖，花束掉落在地上，花瓣飘了满地。

03
       “你说连翘？就是那个长得很像迎春花的对吧？”湫泠倚着扫帚站在魁地奇球场边，左脚脚跟点在地上，脚尖在空中无意识地画圆圈。
       “就是那种。按理说英国是不会有这种花的，而且这种花的花期在早春，现在可都是快放暑假了。”
       “草药学得好别在这给我秀。”湫泠微扬了扬眉毛。
       “我回去查了书，说是如果女孩子把连翘花放在枕头底下，就会梦见心上人的容颜，因此连翘的花语又叫善意的魔法呢。”
       “这是什么少女心的设定。散人他是打算退化成霍格沃茨第一少女心吗？”
       “明明是长头发银耳环小高跟的泠姐姐你吧。散老师充其量也就是格兰芬多第一而已。”欠揍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随后就是湫泠的飞天扫帚划破空气的声音，被优瓦夏敏捷地躲开了。
       “我的火弩箭很贵的，打坏了你来赔。”
       “哦，来训练的啊。我还以为你们是来聊天的。”
       “我们当然是来训练的。”田蕤见势不妙，跨上扫帚进入场地。
       湫泠回神，紧随其后。高跟鞋轻蹬地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长发于身后的风中高高扬起，耳环叮叮当当。
       少年坐在高高的蓝天之下，风吹得他的长袍猎猎作响。
       “喂，下面格兰芬多的哪来哪去，这片场地已经被我们斯莱特林占领了。”

04
       逍遥散人最近感到很头疼。他发誓在他摘那一束连翘回来时绝对只是因为看上去很好看而已。
       花朵小小巧巧的，金灿灿的样子让他瞬间就记起了家乡的连翘，于未融的春雪中悄然绽开，在略带寒意的风里开满归家的小路。
       他把花香带回了宿舍，就在他的枕边幽幽地飘进梦里去。
       然后那天晚上，从来不做梦的散人梦见了优瓦夏。
       然后散人记起来，曾经家乡的老人告诉他，这种花可以让人梦到心上人的容颜。
       这些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因为就算没有这个花散人也知道自己暗恋优瓦夏很久很久了。可真正麻烦的是，他摘连翘花的事被同学田蕤知道了，田蕤是个草药学霸一定能查到连翘的来历，草药学霸有个朋友叫湫泠，他逍遥散人和田蕤的这位朋友是斯莱特林的。
       而湫泠最好的朋友兼室友，叫优瓦夏。
       这就很糟糕了，而且真是——糟糕透顶了。

05
       “你说散人会梦见你吗？”
       “你还真信田蕤那小妮子的话啊。还有，整天散人散人的，你爱上他了？”
       “你吃醋了？”
       优瓦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闷哼，魔药课本翻得哗啦哗啦:“好好上课，我可不想让学院扣分。”
       “别转移话题，况且魔药课又不难。你翻错了，在258页。”湫泠头都没抬，伸手去翻优瓦夏的课本，手下稍一掂量翻开正好是在上的那页，而他自己的书合得严严实实放在桌角。
       优瓦夏也不道谢:“我说你是不是把魔药课本背下来了？”
       “差不多吧。比如吐真剂就在……呀。”
       湫泠伸手去摇优瓦夏的肩，另一只手很迅速地打开自己的课本，口中默念着页数行数，甚至自己寻找的内容开始的字数。然后他白皙的指尖指上羊皮纸，指节轻轻敲打着书页。
       “我想到了，吐真剂。用吐真剂。”
       “为了达到你的目的，福灵剂效果会更好吧。你肯定也配得出来。”
       “我相信迷情剂也可以，而且我配过几瓶拿去试验效果不错，可那是骗术，优瓦夏。吐真剂才是真的。就用吐真剂。”
       湫泠的态度略显强硬，声音略提高了些。
       讲台上魔药教授轻轻咳了一声，念在他向来钟爱的湫泠的面子上忍住了给斯莱特林扣十分的冲动。

06
       “所以你打算直接把吐真剂给散老师？他有那么傻吗，放到手上的不明药剂直接喝掉。”
       “我让田蕤给他不行吗？”
       “凭我对田蕤的了解，那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要是我的话可绝不会随随便便喝她给的东西。”
       “你家散老师是个傻子。”
       “那也不行，鬼知道你配的药有没有毒。”
       “你竟然不相信我的魔药水平，要打一架吗？”湫泠放下手里的玻璃器皿，伸手去摸一边的魔杖。
       “得了吧，幔帐已经掉过一次了。”优瓦夏的目光在墨绿幔帐上滑过，顺着那些缠绕着的银线的轨迹。
       “可以去休息室里面打，我保证不把章鱼放进来。”湫泠的魔杖在指间转着。他一直有转笔的习惯，在过去生活在麻瓜世界时就喜欢拿着中性笔看它们转到几乎不见。现下没事时就喜欢转他那根十三又四分之三英寸长的魔杖，优瓦夏好几次怀疑看上去过于长过于细的黑檀木会不会在他手里断掉。
       “所以说——”湫泠伸手捻了一小撮不知为何物的粉末加进药剂里。透明的液体里泛起气泡，在泡沫散去后微微现出点蓝色的光。魔杖在他的右手又转了两圈才拿稳，他轻轻挥动，杖尖微光闪动，一枝连翘落在地板上。
       “呀，变形术越发熟练了啊泠姐姐，快赶得上你的魔药学了。”
       “至少比黑魔法防御和保护神奇生物好些。”湫泠选择性忽视优瓦夏口中那个习惯性的称谓，“整个吐真剂的配方都被我改过了。强挥发性，味道近似花香，连翘花。这样总算满意了吧，优大少爷。为了帮你还真是费了我不少心思。”
       “我又没让你帮我。不过，干得不错。”
       湖底莹莹的绿光映到室内，在巨大的挂毯上留下痕迹。
       “肯定是很完美的。麻瓜不都说吗，学好数理化——”
       “闭嘴。”

07
       散人疑惑地看看着自己手中灿烂的黄花，又抬头看看正以常客不羁的坐姿坐在格兰芬多男生宿舍四柱床金红色的幔帐下的田蕤。
       “连翘花，怎么样？”
       “你送的？”
       “怎么会。”
       散人把手里的花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凑近了闻一闻花香。是连翘没错，可是出自田蕤手上，他还是觉得心里发毛。并不是他的疑心太重。他自我安慰。实再是任何人也想不出什么事是田蕤干不出来的了。
       “是湫……是优瓦夏送的哦。”田蕤好心提醒，略显生硬地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转掉——实则说出来也没什么关系，可在散人面前提到优瓦夏，看到的反应也确实可爱。
       “啊啊，优瓦夏嘛……”
       哦哦哦，脸红了呢，真是有意思啊。
       散人觉得自己今天迷迷瞪瞪的。往日里提到优瓦夏，他总是故作镇定地绕开话题，以不动声色的样子试图保持袖手旁观的心态。而今维持那样的冷静似乎有些困难，散人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脱离身体的控制了，他感觉自己要死了——尽管他也不明白死是什么感受，可他就是这么觉得。
       偶尔保持平和还是有些难的，还好这里只有自己和田蕤两个人。散人把发烫脸埋进被子里去。
       “明天周六，去霍格莫德村哦。我等你一起去吧。”
       “啊。”散人从被子里抬头看着站起身来要往外走的田蕤，“好。”
       田蕤关上了门。散人重新跌回被子里，没看见透过金色的流苏，窗外骑着扫帚俯冲而下的人影。

08
       离开霍格莫德村车站就能看到三把扫帚酒吧暖黄的光，落在霍格莫德大道上。年轻的格兰芬多学生推门进去。
       “我要樱桃汁哦。”田蕤绽开笑脸。
       “呃……一杯黄油啤酒吧。麻烦了。”散人迷迷瞪瞪。
       “两杯。”后脚跟进来的斯莱特林学生接口道，暗红色的眸子有意无意瞟了一眼散人的背影。
       “今天有火焰威士忌吗？没有的话红葡萄酒。”高跟鞋嗒嗒响起，声音的主人又好心地补了一句，“一瓶。”
       “早啊，湫泠。酒还是少喝一点对身体好。”散人不搭理优瓦夏。湫泠点了一下头，自动无视后面那句很有理的劝诫，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吧台。
       “优哥早。”田蕤笑，“刚刚跟湫逛完吗？”
       “去了德维斯和班斯。”优瓦夏答道，“泠姐姐说要去看看扫帚。”
       “买得起火弩箭的有钱人还去看扫帚？不过……是有最新款的光轮2007吧？”
       “是。我刚刚去看了，不是比赛型号。”
       “啧，可惜了。”田蕤叹了一声，“不过我想看看，买得起的话家用也成。”女孩冲湫泠眨眨眼，对面人深黑的眼里浮起一丝会意。
       “酒帮我留着，你们想喝就喝吧，我和田蕤先出去一下。”湫泠拍了一下优瓦夏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又耳语两句。优瓦夏点点头。
       “哎湫泠……”散人出声挽留，却只看到并肩出去的两个找球手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散人从黄油啤酒后面瞄优瓦夏。他的脸上还是寻常的面无表情，目光涣散地落在一边，微有些纠结地咬着下唇，眉头轻轻皱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优瓦夏……”
       优瓦夏应了一声，回过神来。散人冷不丁对上那双眼睛，心头跳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几乎是无话可说。
       好学生散人今天是不能像在魔法史课上将妖精叛乱的经历倒背如流那样流畅地长篇大论。他发现他可以说的无非是“我喜欢你”之流的话语，这些话占据了他整个大脑，倒比当年妖精的叛乱来得还猛烈些。他除了这些话无话可说。
       “有什么想说的吗？”优瓦夏问。
       没有啊。散人想这样回答。
       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了他自己。大概是湫泠的酒太烈了，光闻些味道头就晕了吧。
       “优瓦夏，我……”停下，别说了。
       “我喜欢……”逍遥散人你闭嘴啊，万一是你一厢情愿，不就，都完了吗。
       “你。”快点祈祷你声音太小优瓦夏没听见啊。
       “我喜欢你。”肯定的语气，声音虽不大，但是让优瓦夏听清完全没有问题。
       优瓦夏没出声。
       完蛋了。散人把头低下去，前额抵在桌角。他闭上眼睛，有点想哭。
       然后从对面优瓦夏的位置传来一声轻轻的笑。散人抬起头，看见了优瓦夏盈满笑意的眼睛。
       他看见那双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09
       即使是整整一瓶的红葡萄酒，分在四个高脚杯里也所剩无几。酒吧里昏黄的光照在晶莹的酒上，折射出紫红色的透明光线。
       湫泠和田蕤在散人红着脸的请求下还是跟他们坐到了一桌，四个人为了散人究竟是该和优瓦夏坐一边还是坐对面这个小事争了好久。最后还是分着学院坐，优瓦夏坐在散人正对面，田蕤笑吟吟倚着椅背，新买的扫帚斜放在一边，湫泠翘着腿坐在优瓦夏身边与他讨价还价，略有些自得的样子，黑衬衫领口开得很低。
       “经费当然是要报销的。我那瓶吐真剂要是放到对角巷——我觉得翻倒巷也可以——去卖价格可不会低。”
       “吐真剂而已。”
       “不是普通的吐真剂，反倒有些类似迷情剂。特定环境下才会起作用，就像现在——”湫泠冲散人扬一扬眉毛，“你问他银行卡密——古灵阁他的金库，他不会讲的。但是你问他喜欢谁，他一定很诚实地告诉你是优瓦夏。”
       散人本想说话，喉头却又是一窒。
       “你说迷情剂是骗术。怎么，原来泠姐姐是个江湖骗子吗？”
       “本质还是吐真剂嘛。而且田蕤的光轮2007也花了我不少加隆。”
       “喂喂，关我什么事啊。你同意我买的，我钱又不够。”田蕤表示抗议。
       “还不是为了帮你们两个。怎么，过河拆桥吗？”
       “拿去。”优瓦夏没好气地把小钱袋扔到桌上，袋子里金加隆响声清脆。
       湫泠狡黠地笑笑。
       他手里魔杖轻轻敲一敲桌面。木质的桌面上突然就开出了花朵，那是大片大片的连翘，金灿灿的样子有如春日的暖阳。

END.